在这篇论文(严格来说不算是学术论文)中,谭文斐博士讲述了自己父亲作为医生经历的两次医疗事故,也讲了自己留学回来做麻醉医生的故事,以及父亲对自己的影响。
《柳叶刀》是全球医学科研人员的圣殿。多年来《柳叶刀》也是一直发英文论文、报道,不过近日,他们破天荒地发了一篇中文论文——谭文斐博士的《给父亲的一封信》。
这次论文是《柳叶刀》杂志今年的Wakley-伍连德论文奖活动的结果,主要是了解中国医生对自己的故事以及对医疗实践的认知。今年一共收到了130篇论文,最终获奖的就是谭文斐博士的《给父亲的一封信》。
在这篇论文(严格来说不算是学术论文)中,谭文斐博士讲述了自己父亲作为医生经历的两次医疗事故,也讲了自己留学回来做麻醉医生的故事,以及父亲对自己的影响。
给父亲的一封信
谭文斐
父亲大人:
您好!见信安。
昨夜沈阳惊雷四起,暴雨如注,恰逢毕业20周年聚会,大学的朋友圈里20年前年轻的模样已经模糊不清。我虽身在沈阳,不能参加聚会,但是许多陈年往事,就像倾盆的大雨注入流淌不息的浑河水,激起的不是涟漪,而是许多不能释怀的回忆。
1974年7月8日,您作为术者完成的胃大部切除手术,患者没有完全清醒,误吸窒息死亡;当时遵义市毕节专区医院刘院长出面解决纠纷,被患者家属殴打,全院停止工作三天。
1993年1月16日,您作为术者完成的颅内动脉瘤夹闭术,患者麻醉拔管时呛咳,血压急剧上升,导致动脉瘤再次破裂,患者死在手术台上;当时医院主管副院长命令全院停止手术一天,满城风雨,您一夜之间双鬓斑白。
这两件事您并没有正式和我深谈过。1974年的事情是在我出生之前,但是每次您的大学同学聚会,都会有人不经意地提起,大多数时间他们也是为了回忆您年轻的时候手术技术超群。虽然一毕业就跟随大连医学院南迁,但是丝毫没有影响您28岁就成为优秀的普外科术者完成各类手术;每每提到您28岁就完成胃大部切除术时,我都看到您黯然神伤,在一旁默默地苦笑着。1993年的事情我还记忆犹新,因为这件事情不仅对您的职业生涯产生了戏剧性的影响,拟好的副院长的任命件被收回了;而且这件事情让我暗下决心,1994年高考,坚决不报医学院。
谁也无法抗拒命运的安排。
1999年我本科毕业,分配到大连市第三人民医院做麻醉医生。2002年我考取沈阳中国医科大学麻醉学专业研究生,毕业留校,从事临床麻醉工作。
2008年5月9日,我做完总住院没有多长时间,作为夜班的领班医生负责所有急诊手术麻醉,责任与风险并存。夜班接班不久,骨科急诊二开手术,颈间盘膨出切开内固定术后出血,压迫气道,同时患者四肢麻木的症状加重,需要紧急探查止血。麻醉诱导后,患者通气困难,脉搏氧饱和度报警的声音由高亢变为低沉,患者的面容由苍白变为青紫,气道压力持续走高,我遇到了麻醉医生职业生涯中最不愿意面对的尴尬境地:患者无法插管,无法通气!眼见心率走低,马上心跳骤停,三个麻醉医生已经启动紧急预案,准备环甲膜切开通气;我仔细检查了一遍麻醉机,发现是通气螺纹管路的问题,改为呼吸球辅助通气后,患者转危为安。手术结束后,在更衣室里,术者黯然神伤,默默地苦笑,像极了您大学同学聚会时的样子;我在一旁默默地流泪,术者看到了安慰我说,不是成功了吗,怎么哭了,我说,没事,想我爸了。